免不了又被数落几句的含山终于穿好外衣，把头发梳的光光的低着头跟在后面。
有些局促的小姑娘紧张地搓着手，她低下去的头听到了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直到被一声有力的召唤:抬起头来。她才缓缓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而坚毅的面容。这位年轻的小姐身量不高，却有股迫人的气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要把人穿透。
只听她又说了一句:“祖母，你的心意我领了，现在，能让我和她单独待会儿吗”？
那位老夫人上前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然后一行人都离开了，只留下她和这个年轻的小姐。
她忽然想鼓起勇气跟着她们一起走，不知为何，她对这位小姐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可惜，她到底没有那样强烈的勇气。
不知静默了有多久，她只能低着头再次看自己的脚，不敢问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你的鞋子很好看吗”？本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她却快要昏倒了，战战兢兢地问:“什么”？
含山头痛，她有那样可怕吗？就这还是祖母为她精挑细选的贴身女仆，第一次碰面就吓成这样。
不过，含山既然已经接受，也必须吩咐几句。她继续说:“请你回来不是我的意思，换句话说，我们都是身不由己。不过，有些事情我必须先和你挑明。我平素晚睡晚起，你要习惯我的作息。我每天都会发一些时间跑步或者练习功夫，有时候也会拉拉琴画会儿画。我希望你能够有点眼力见，不要在不适当的时机打扰我”。
她是那样严肃，几乎要把她吓哭了。这个可怜的姑娘根本没听见什么，以至于后来的日子里多次触犯她的条例。含山只好一再调教。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说完了，只听她最后说了一句:“你都听懂了”？
那个可怜的姑娘机械地点点头，她满意一笑。
气氛似乎略微和缓，含山心情不错地发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询问，她却再次犯了难。她迟迟疑疑地说:“我，我没名字。我娘亲叫我大妞，我娘告诉我我过了今年春天就十五了。”
含山略一沉吟:大妞？这代表她可能是家里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第一个女孩子。她是有听说一些人家并不会给女儿起名，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一是不会，二是觉得没必要。过了春天就十五，说明只知道一个大概，或许她的家庭买不起一本台历，所以不知道具体日期。
一个女孩子既没有名字也没有生日，算起来比自己还小一些却要出来做帮佣赚钱。含山不自觉地生了怜惜之心。她看了看这姑娘，虽然面呈菜色，不过精神尚好，身材颀长，要是挺直腰杆，应该和自己仿佛。而且，她还会长。
她觉得自己这位主人又用那种具有穿透力的眼神打量她了。她在心里祈求她放过自己。她感觉这位小姐的眼睛似乎有种魔力，可以透过她打着补丁的灰棉袍看穿她的一切隐秘。她所有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情。
含山轻言:“大妞可不是什么名字。日后我也不好如此唤你做事，不如，我以后就叫你葛巾。你看如何”？
这是，在和她商量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仆人的要打要骂都由的人家。别人赐名更是要欢喜地感谢，怎会有人来问问她的意见。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你不愿意”？含山疑惑，她怎么又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这么多年来她的内心比男孩子还粗犷，实在不能理解女儿加的小心思了。
“不，不，我很喜欢，谢谢小姐赐名”。她藏好心里的小欢喜，恭敬地回答。
喜欢就好。含山不再多言，她打发葛巾去魏妈妈处领两套换洗衣服和铺盖，住到她旁边的小房子里。
她并不知道葛巾是一种牡丹花，也不曾见过那雍容华贵的牡丹，这个名字像是有一种魔力一般，灵它这个不起眼的乡村丫头渐渐地绽放了。
含山与父亲最相似的地方除了一张脸，就是同样爱花。她爱那些花儿，不论是芳香的还是无味的，艳丽的还是朴素的，她都喜欢的紧。她的父亲在与她现在差不多大的年纪里可是许多少女心中最敬重的兄长。
不过，含山永远也学不会父亲的满足以及善解人意了。有时候，她也会羡慕那样的人，可是，她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
日后附近多住了一个人，许多事情都得收敛些了。现在是在中国了，英国的过往，就暂且封存起来吧。世人都说人情练达即文章，看来，她落下了不少课了。
葛巾拽着身上这件旧棉袍，她也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了。可这件灰暗而缀着补丁的衣服已经是她最好的棉袍了。看着府中穿戴鲜艳的少女们，她油然而生出一种自卑来。
那位小姐与她年龄相仿，可她红润的面容，明亮的眼睛，沉稳有力的声音，是她永远也不会拥有的东西。
娘亲说石家的人善待仆人，她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是啊，一进府就有两件崭新的换洗衣服和铺盖，还有一间单独的房子住。春节端午中秋都发新衣服。每月还有四天假可以回家看看，关吃管住管穿还能寄些例钱回去，当然是天大的好差事。
葛巾忽然很难过，又忽然很欣喜。就算再明理的人，就这么被交付出去，心中也会有些意难平。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错。依乡村里的规矩，不两年她就会被父母随便指给乡里的哪个小子，就此草草度日。而被签进石家三年，她可以过一过不一样的人生，也许，在这三年里还会有些算计。
葛巾不敢抱和少爷有关的非分之想，她记得石家的三爷就是盛世染坊的东家。也许，可以慢慢地想办法搭上，学习技艺，若有了技艺，不说就此有了不同的选择，也是真正的脚踏实地了。
魏妈妈已经知道这个小姑娘就是被指派去服侍二小姐的仆人了。她也不好说主人什么话，只提点她诸事小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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